第五章，新芽【中】夏秋溺，冬春呵 (5)


           新芽，9歲。直達心靈深處的溫暖………

「呼…呼…來!!小心燙喔!!」孟曉春將吹涼的湯圓，慢慢地餵著新芽。

「爸爸…我還要吃芝麻的!!」當新芽剛吞下嘴裡的湯圓後，就指定了下一碗湯圓的口味。

「芽芽妳還想吃啊?!妳已經吃了四碗!!一碗兩顆湯圓…妳說，妳吃了幾顆了?!」孟曉春雖是這麼說著，卻把碗遞給裴皓冬。

新芽轉了轉眼珠子，「一碗有兩顆湯圓，我吃了四碗，所以是…八顆湯圓!!對不對?!」新芽說完答案，便轉過頭看著正在盛著湯圓的裴皓冬，其實她看著的是裴皓冬手裡的碗，那碗裏是她最愛的芝麻湯圓。

「芽芽好棒喔!!答對了!!這是妳的獎品!!」裴皓冬小心地端著那碗湯圓，走到床邊：「麻麻，小心燙喔!!」裴皓冬都是這麼稱呼孟曉春。

孟曉春將湯圓接過手，「謝謝!!芽芽雖然妳很愛吃芝麻湯圓，但...妳今天真的吃太多了，剛剛那個是最後一碗，這碗…是妳剛剛那個答案，答對的獎品。呼…呼…」孟曉春輕輕地吹著湯匙裡的芝麻湯圓。

「啊…芝麻湯圓好好吃喔!!呵…呵…這是最後一碗了喔?!那那…那我什麼時候還能再吃啊?!」新芽很喜歡很喜歡嘴裡的芝麻香。

裴皓冬收拾著保溫鍋，「芽芽…妳吃那麼多甜的東西，小心會蛀牙喔!!」

「呼…呼…最後一顆!!」孟曉春把手裡的空碗交給裴皓冬：「芽芽蛀牙?!你就是罪魁禍首!!平時買最多甜點給她吃的人就是你!!還敢嚇她蛀牙怎麼辦?!」孟曉春取了面紙幫新芽擦嘴。

「嗚…嗚…嗚…芽芽…妳看!!媽媽罵我了!!怎麼辦?!爸爸好難過喔!!」裴皓冬故意向新芽哭訴。

新芽晃了大眼珠，「沒關係，我吃完東西都有刷牙漱口，所以…你們不用擔心!!」

「對啊!!對啊!!我們芽芽最聰明了!!每次都有刷牙漱口!!」裴皓冬趕緊附和。

孟曉春笑著搖頭：「你們喔!!」孟曉春起身走到浴室，準備著要給新芽刷牙漱口的東西。

「過關!!呵…呵…芽芽下次想吃什麼呢?!」裴皓冬一屁股坐在新芽的旁邊，張開臂膀將新芽摟住，另一手在整理新芽頭上的粉紅兔毛帽，那可是裴皓冬親手織的，雖然……帽型歪七扭八!!上頭的兔子圖示也是斜了大半邊，但是新芽一看到就喜愛不已，更別說是裴皓冬親手織的。

那天，強烈大陸冷氣團發威，外頭還下著大雨，氣溫不到7度。窗內充斥著暖流，那是裴皓冬跟孟曉春一起釋放的溫暖，比市面上任何一個廠牌的電暖器都還要溫暖。因為他們的關愛與呵護，是直接竄入心坎的溫熱。你問新芽冷不冷?!她會說：「不會啊!!芽芽不冷!!芽芽頭上是『拔拔牌』歪七扭八粉紅兔毛帽，手上是『美美麻麻』超超溫暖可愛小手套，腳上是『天使姐姐』五顏六色條紋款毛襪，身上是『帥阿公正阿嬤』無敵保暖蠶絲被!!你看…這麼多人給我溫暖!!再冷我也不怕!!!!」

新芽的兩頰微微發紅，她不是發燒!!那是剛吃完她最愛的紅豆芝麻湯圓，竄入心坎裡的暖流，新芽滿足的閉上眼睛，在心裡小小聲地祈禱，希望…明年還能吃到讓人多一歲的紅豆芝麻湯圓。

照片左上角，「吃完『紅豆芝麻』湯圓多一歲。2006/12/22」那『紅豆芝麻』是新芽在裴皓冬寫完後說要加上去的，她很堅持!!!!

新芽，8歲。黑皮扭一兒!!我希望………

第幾次了?!老實說…裴皓冬與孟曉春已經不是很在乎次數，他們在乎的卻是希望在鬼門關與死神搏命的不是新芽，而是自己!!

『手術中』的燈熄了。

冰冷鐵門開起，新芽的主治醫生走了出來，裴皓冬第一時間就上前關心：「劉醫生，芽芽…怎麼樣了?!」裴皓冬此時需要極大的克制力，以避免自己害怕與崩潰，孟曉春雖然沉默不語，手裡卻緊緊地握著一團面紙。

「新芽沒事了!!你們可以放心了!!」聽到劉醫生說完，他們夫妻倆同時的鬆了口氣，但劉醫生在他倆鬆口氣後便又說道：「裴先生、裴太太…新芽的病情穩定了，只是……因為中樞神經的病變，她的手…恐怕……」劉醫生停頓了下，「恐怕…從此以後會快速萎縮…我們…已經盡力了!!很抱歉!!我們真的盡力了!!」

轟然巨響!!是最好的形容!!對於此時的裴皓冬與孟曉春來說這消息是多麼的晴天霹靂。

裴皓冬深吸了口氣，緩和了自己的心情後：「沒關係，劉醫生辛苦你們了!!新芽病情穩定了就好!!其他的…我想我們會…堅強面對的!!」裴皓冬讓孟曉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，輕輕地拍著孟曉春的背，任由孟曉春的淚水如窗外大雨般地滑落在自己身上。

劉醫生也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，交代了可探視新芽的時間後就自行離去。

「皓冬…嗚…嗚…為什麼?!為什麼?!芽芽…芽芽…她連手都沒有了!!!!為什麼?!嗚…嗚…嗚…皓冬……嗚……」孟曉春在裴皓冬懷裡放聲大哭。

裴皓冬緊緊閉著雙眼，努力的、克制的不讓淚水滑落，「曉春…不要小看芽芽!!她很堅強!!為了她的堅強…我們不能輸!!怎麼樣也不能認輸!!!!」裴皓冬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安慰，他懂!!但…日子還長，如果連他們都認輸了、害怕了，那…新芽怎麼辦?!不能替她受苦擔罪，最起碼…也要在她身邊，不管何時何地!!裴皓冬唯一能做的這只有這樣了。

「…………嗯……不能輸!!不能輸!!嗚…嗚……」孟曉春的手將裴皓冬抱得更緊，慢慢地不再顫抖與害怕，她的新芽剛戰勝了死神，她的新芽還等著要跟自己說聲『新年快樂!!』；她不能輸!!不能給新芽健康與幸福，至少…要給她勇氣與微笑，至少…要摸著她的臉龐看著她微笑。

「5…4…3…2…1…新年快樂!!芽芽!!新年快樂!!」那群人穿戴著整齊清潔的加護病房專用服，戴著口罩與手套，綠色的帽子上還有一個慶祝用的圓筒尖帽，每個人都手舞足蹈的跟新芽說：「新年快樂!!」新芽很虛弱的笑著，但在大家的眼裡卻比外頭的煙火更加炫爛奪目。

「爸爸媽媽…護士姊姊…醫生叔叔…還有大家…新年快樂!!」新芽只能在心裡說著，因為她的嘴裡還插著管子，不能說話。

裴皓冬、孟曉春、護士與護士長、劉醫生與小兒科主任，每個人都擠在新芽的床邊，對著新芽說新年快樂!!

照片的最下方，「新年快樂!!我們都快樂!!我們都愛裴新芽!!2005/12/31」翻過照片的背面，是所有人的簽名與祝福。

新芽，7歲。天使…是什麼模樣………

「麻麻…何天祐的何怎麼寫?!」新芽停下手中的筆，問著孟曉春。

孟曉春停下織圍巾的棒針，拿起另一支筆，寫在另一張紙上，「一個人…一個可，就是何啦!!會了嗎?!」孟曉春問著新芽。

「嗯…一個人…一個可，那…天呢?!」新芽寫完何，不會寫天。

孟曉春早知道新芽會這樣問，「天…還有祐…這樣寫，會了嗎?!」一筆一畫地寫給新芽看。

「嗯!!會了!!」新芽看完之後，又繼續埋頭寫卡片。

裴皓冬將最後一個紙鶴摺好，放進玻璃瓶後，「芽芽…妳的卡片寫好了嗎?!」

「嗯…快寫好了!!在一下下就好了!!」新芽很努力地在卡片上表達自己想說的話。

「等妳寫完，我們就可以去看祐祐了!!」裴皓冬將那一整瓶紙鶴放在桌上。

「YA!!我寫好了!!拔拔你看…這是我自己寫的耶!!全部都是我自己寫的喔!!」新芽很開心地看著那張卡片。

「芽芽好棒喔!!我們來看看芽芽寫什麼給祐祐好嗎?!」裴皓冬問著新芽。

「好!!給你看!!」新芽將卡片遞給裴皓冬。

何天祐：

        你明天要ㄎㄞ刀了，你一定很ㄏㄞˋ怕!!不過你不用怕!!因為ㄌㄧ  

ㄡˊ一生很ㄌ一ˋㄏㄞˋ!!他會ㄅㄤ你把ㄅㄧㄥˋ治好!!所以你不用ㄉㄢ

心!!他ㄏㄞˊ會給你糖果吃ㄛ!!ㄏㄞˊ有ㄏㄨˋ士姊姊他們人ㄉㄡ很好很

好!!你一定會好起來的!!ㄉㄥˇ你好了以ㄏㄡˋ，我們在一起玩!!這是我們

的ㄇ一ˋㄇ一ˋ!!你不能ㄍㄣ別人說!!也不可以ㄍㄣ同同說，那ㄍㄜㄒㄧㄤ

ˊㄒㄧㄤˊ也不可以!!知ㄉㄠˋ嗎?!我們ㄏㄞˊ要一起過生日ㄛ!!你不可

以ㄆㄧㄢˋ人!!

ㄓㄨˋ你ㄗㄠˇ日ㄎㄤㄈㄨˋ!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ㄆㄟˊㄒㄧㄣ芽

「芽芽謝謝妳!!裴先生、裴太太，謝謝你們!!」何天祐的爸媽一再的向新芽他們道謝。

而那位新芽所說的祐祐，正與新芽打著勾勾，他們約定在手術之後，要一起慶生，因為…他們同一天生日!!他們約定好了!!

今年年初，新芽雙腳因為神經病變的關係，先是失去知覺然後快速萎縮，她很沮喪，也很害怕!!就算裴皓冬跟孟曉春安慰她，護士與醫生幫她加油打氣，她依舊無法讓自己面對這樣的事實。

「妳好!!我是何天祐，妳可以叫我祐祐!!」一個坐著輪椅的小男生用著雙手推著輔助輪來到新芽旁邊。

「喔……」新芽毫無心思的回應他。

「妳叫什麼名子?!」何天祐並不因新芽不愛搭理的態度而離開，反而繼續問著。

「裴新芽。」新芽試著捏捏看自己的大腿，沒有任何反應!!沒有任何感覺!!

「妳在幹嘛?!」何天祐好奇地將輪椅靠的更近。

「我在叫我的腳起床!!」新芽還是不放棄。

「幹嘛叫它起床?!它可能太累了，所以需要休息!!而且…妳不是還有手嗎?!沒有腳，妳還有手啊!!」何天祐率真地這麼認為。

新芽愣了下，「我…還有手?!那沒有手呢?!」問著何天祐。

「嗯……還有身體!!還有頭呀!!」何天祐睜著大眼回答。

新芽抬起頭看著何天祐，「那那…那如果都沒有了呢?!」那會怎樣?!

何天祐伸起了一支手，在頭上畫了個圈，「那就可以當天使了啊!!」

「天使?!真的嗎?!」新芽想當天使!!

「嗯!!妳一定可以當天使!!而且是最可愛的小天使!!呵…呵…呵…」何天祐想像著新芽當天使的樣子就笑了。

「呵…呵…呵…」新芽也笑了，因為她不再害怕沮喪，她相信自己可以當天使!!可愛的小天使!!

他們就這樣成為超級好朋友，新芽說的。

他們會互相加油打氣，會互相分享自己最喜歡的東西。

因為他們的生日是同一天，因為他們要一起當天使!!

新芽將第一萬隻紙鶴摺好，放進了一個大箱子裡，這一萬隻紙鶴，一隻也沒少，全都是新芽親手摺的，是她要送給何天祐帶去當天使的生日禮物。

何天祐沒有了身體、沒有了頭，就去當天使了!!而他的家人都哭得好傷心、好難過!!「祐祐去當天使了!!可是…他跟我約定好了!!要一起過生日!!要一起去當天使!!他騙人!!他自己偷偷的跑去當天使了!!他……」新芽沒有勇氣承認的是……祐祐死了!!

這是新芽第一次面對朋友的死去，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!!她只知道她不喜歡!!她甚至感到…莫名的害怕?!是的!!就是害怕!!會不會…有一天…自己也…?!

新芽不敢再去想……因為她怕自己…會讓身邊的人擔心，可是………

一樣的生日，一樣的蛋糕，一樣的慶祝場景。新芽第一次面對了死亡的恐懼，她默默的放在心裡，沒跟任何人說起，她還是相信祐祐去當天使了!!她還是…深信不疑!!

「祐祐!!生日快樂!!恭喜你當天使了!!2004/4/1」新芽要連祐祐的生日一起過!!



未完待續.....



作者：曾肂黥
唐冰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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