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許,這一次,我有些累了。
從媽媽陪著我,衝進這棟白色的房子,我就開始累了。
白色的房子,大人們叫它醫院。他們說:那是我出生的地方。
而現在,我又回來了。
可是,我好害怕,也好痛。
今天早上,爸爸搖搖晃晃的回家,身上帶著一股味道。媽媽說:爸爸喝了一種叫做「酒」的東西。媽媽很生氣,她已經工作很久都沒休息。她開始和爸爸吵起來,我好害怕。他們常常這樣吵架,然後兩個人都很生氣,沒有人要抱我、陪我玩,我好希望他們不再吵架,可以輪流抱抱我。
突然,爸爸抱起了我,我心裡好高興。他平常很少抱我,也很少和我玩,雖然這樣,我還是很愛他,因為,他是我爸爸。
但是,爸爸抱起我,將我丟到那鍋熱熱的水中。我好痛,哭泣起來;可是,我更害怕。
我好害怕:是不是我不乖,我愛哭,所以爸爸不要我了?他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,一定是我哪裡不對,惹他生氣了。
在醫院,好多叔叔阿姨圍在我身邊,他們給我打許多針。我最害怕打針,從出生以來,每次打針都很痛。可是叔叔阿姨說:不打針的話,我會更痛。然後,我的眼皮就愈來愈重,再也睜不開。
我的眼皮睜不開,可是,我能聽到媽媽、哥哥及姐姐在我耳朵邊說話。他們要我加油,要我努力活下去。媽媽說:很多不認識的叔叔阿姨們,都聚集在醫院門口,一起為我禱告加油。我好高興,從來沒有這麼多人關心我、疼愛我。
可是,爸爸呢?怎麼沒看到爸爸?是不是他還在生氣,所以不來看我?不行,我一定要努力等下去,等到爸爸來看我。
在這小小的房間,我等了很久很久,可是爸爸一直沒有出現。我的眼睛睜不開,不知道過了幾天幾夜,但我還是努力等著。
可是,這一次,我有些累了。
哥哥說:現在外面下著大雨。我知道:這是上帝曉得我怕熱熱的水,所以派出天使,讓我能涼涼的回到天上。
媽媽,我走了,以後您就不會那麼勞累,不用再花時間照顧我。
哥哥,我走了,謝謝你每天喂我喝奶、吃飯,能做你的妹妹,我好幸運。
姐姐,我走了,以後沒有人陪妳一起玩,也沒有人會喊我「西瓜皮」了。
叔叔阿姨,我走了,謝謝你們的幫忙,雖然我沒有等到爸爸,可是,我知道你們盡力了。
爸爸,我走了,是女兒不乖,沒辦法讓您開心,請您不要再生氣了。
這一次,也許,我來不及長大。
下一次,我會努力活得更久些。
幾乎是邊流著眼淚,邊完成這篇文章,心情沉澱數天後,再將本文發表。稚子何辜,成為家庭失和的犧牲品。在孩童純潔的心目中,沒有怨恨與仇視,只有無盡的恐懼與遺憾:恐懼的是,沒有親情的關愛與照顧;而遺憾,來不及體會這世界,來不及長大。
謹以此文,悼念彰化基督教醫院因燙傷致死的黃湘惠小妹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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