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：小布爾喬亞-小田真柏│愛情公寓交友網站與聊天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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篇名: 8：小布爾喬亞
作者: 小田真柏	日期: 2024.05.14　　天氣: 　心情:

最末，雲震宇拿一個三十日老掛鐘和林雅強交換，把花片留下了。由邱韻吉充當老師，指導雲震宇看花片上的陰刻線解玉砂痕及砣具作工，包括拉絲工也一併教給他了。除了掛鐘，林雅強還帶走他的電腦主機，是真的壞了，電源供應器故障，讓他帶回去修理兼更新作業系統。

傍晚在家先吃過晚餐才出門，在雲震宇家折騰三個多個小時，邱韻吉和林雅強倆人此刻饑腸轆轆，騎車到捷運劍潭站停放，一個人抱電腦主機，一個人抱掛鐘，走到美食廣場吃廣東粥，在寒冷的夜晚鹹熱的粥湯是最溫暖的美食。

「你猜猜，一粒角仔花了多少錢收那些歹物（pháinn-mi̍h）？」邱韻吉邊朝湯匙吹氣邊說。

「你問他了？多少？」林雅強慢條斯理用湯匙輕輕刮取上層邊緣的粥湯。邱韻吉舉起左手食指跟中指，大口吃熱燙的粥。

「二十？那也還好。我本來擔心他會受不住，天氣冷又一個人住…」林雅強不在意地說。

「是兩百。他朋友夠狠的了。」

「哇，今晚我要去睡他家了。」他瞪圓了眼驚呼。

「就跟你說玩玉這種事隨緣玩得開心就好，你硬要強出頭，弄不好真的會出人命。」

「我實在想不透，為甚麼這麼多人不懂要看砣具痕。」放下湯匙，林雅強喪氣地說，想到雲震宇今晚受打擊而慘烈的心情，他就食不下嚥。

「我二十歲前也不懂啊。找不到像你一樣沒吃過藥的啦！你真的要好好感謝當初領你入門的人，讓你少奮鬥十年。」

「沒這麼誇張，我買的很少，天生窮人相，超過五仟元就打廿四個結，拿不出來了。」林雅強說得心虛，他去年才成交一筆大買賣，邱韻吉說少奮鬥十年指的應是這樁。

「我想雲先生今晚應該還好，他屋子裡東西一堆，習慣性亂花錢吧。老公子哥，光一對喇叭就三、四十萬了，我們剛喝的普洱茶，那一片現在買價大概人民幣一萬。」在邱韻吉眼中，雲震宇那屋子東西只是小意思，看得出來多是一時衝動的購買欲發作，並不是大器玩家。

「我還看到成堆的老松香密蠟，要是也在這幾年收的，買價也是高啊。」林雅強和邱韻吉認識多年，跟著他學了不少古玩眼學，東西凡是老的他都能上手看得幾分眉目。

「陳威志不知道從他那邊撈了多少。」他想依照雲震宇的瘋狂程度，生意人很難老實以對。

「不知他為甚麼要這樣玩，我上樓去修電腦時看見宋汝窯、元青花時都快瘋了，真的是太雜了，他不會精神錯亂嗎。」

「乍看之下五花八門，其實不脫一個範疇──老玩意兒，很多玩家都是這般雜來雜去，追究起來都是因為專精品項並不能時時能見到或得手，偶爾買些雜項止癢。也是貪鮮，好奇他類收藏之趣味，但往往這種轉手得快又賤價。總之一句，老東西就是迷人。還有，錢多沒地方花。」

「這些東西故宮都有得看，幹嘛一定要收到家裡，再怎麼收，東西又不會比故宮裡的美。」林雅強直覺的回答，他忘了自己也是此道中人。

「不一樣。那你為甚麼收古玉？」

「因緣際會。也被你跟黃大哥出得差不多了，現在對我來說已經變成賺錢的工具。有時候，看到家裡的玉會覺得很煩，保險箱又貴得要命。」

「你跟我是為五斗米折腰務實的俗人，這是其中一種；懷著發財夢去玩玉的又是另外一種。玩老文物的人很多是追求考古鑑定或藝術鑑賞，這種的愛玉人通常有至死不悔的痴愛執迷。」

「雲先生是這一類的？」林雅強問。

「不知道。」邱韻吉從桌上的面紙盒抽三張面紙擦嘴，跟老闆要了兩瓶礦泉水，打開水瓶喝了一大口後說：「話匣子開了，我再多說一點。每次看電視報紙廣告，我就會有種感覺：我們是活在一個充滿符號意識的世界啊，每個廣告都企圖操縱人心，不露痕跡的告訴大眾：甚麼樣的人玩甚麼樣的鳥。

人生一場，做甚麼樣的人孰能選擇，我們不過是在眾多的符號謊言中不斷尋求安身之地。有人以成就地位、做人處事及思想認知來定位自我，有人則以純物質的物事來滿足自己，落入『玩甚麼樣的鳥就能變成甚麼樣的人』的迷思裡頭。」

邱韻吉繼續說：「一粒角仔大概就是屬於這類的。經營有文化涵養的興趣和精緻美麗的品味，讓自己成為現代的貴族，不是有個甚麼『小布爾喬亞』，就是指稱這類人。他們通常是待遇優渥的受薪階級，但他們不與同是受薪階級庸碌平凡的人同流，也嘲笑資產階級的多金庸俗，藉由學識與藝術來追求他們認為更高層次的生活，或者說做一個有獨特高級品味的人。」

「現代貴族？又不是歐洲中古。」林雅強以為美麗的物事自然會吸引人親近，能夠對人們產生感官和靈性上的裨益，提昇自我的內在涵養，並不是供富有的人享樂或裝模作樣而已。

「貴族就是指背景出身良好的人。台灣的現代貴族，就是有好的學歷，比如台大、哈佛之流；有份體面的工作，比如醫師、教授高官及企業負責人；還有就是要有某個族群的生活品味。高學歷代表的是智力和天賦，好工作是你的戰績及光榮，生活品味則是知識的內涵。這又與學歷有關，但又不純粹是高學歷而已，它是一種歷史堆積出來的文化，由自古以來的權勢階級所創造出來的神話。

拿中國玉器來說好了。中國人為何愛玉？那是因為自古以來持有玉器的都是皇室與高官等權勢階級。遠古首領說玉具有靈性，儒家知識份子說君子比德於美玉，這兩說歷經五千年傳播到現在仍為人津津樂道。這就是權勢階級所創造出來的神話，不僅讓底下階層的平民認同追隨，成為風氣潮流，連五千年後的人也深受影響啊。」

「我不是常說國民黨是我的衣食父母嗎？因為他們把中國那一套搬到台灣來，教育台灣人，才讓我有飯吃，哈。」邱韻吉躊躇滿志地大笑。

「聽你說的有腳有手（ū-kioh-ū-tshiú），我快被你唬住了。那黃大哥又是屬於哪一種愛玉人呢？」林雅強口中的黃大哥，是消息靈通的古玉掮客，早期忙將中國的東西賣到台灣來，這幾年則是熱絡挖寶藏回流至中國。

「他啊，醉翁之意不在酒，愛的不是美玉也不是錢，而是遊走兩岸的經歷與見識。欸，又不是母的，別老是叫人大哥，別人聽了會礙虐（ngāi-gio̍h），你到底有沒有當過兵啊？嘖。」邱韻吉咂嘴揶揄他。

「哈，黃英宗又說我甚麼了？」

「你知道就好。快點討個老婆啦，都卅五還沒要沒緊（bô-iàu-bô-kín）。」

「懶啊，很晚了，走吧！」林雅強站起來掏錢包付帳。他心裡想，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雲震宇，探看他人是否安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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