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生平平淡淡,職業生涯雖然高高低低,但總是有粗茶淡飯可吃,不敢說有何歷練。不過,我始終認為一生中服兵役與出國讀書對我的影響最大。幸好這兩件事是都在二十幾歲出社會以前完成,這種歷練協助我順利地度過人生的困難。在部隊裏,我學會了服從、容忍與如何帶一群老兵、小兵完成任務。在研究所,養成了每天工作12小時的習慣、獨立研究與解決問題的能力與屢敗屢戰的韌性。我只要想到不必再回到海軍陸戰隊帶兵上山下海或回到研究室过9-9的苦日子,任何問題都不難解決。
我們那一代的大學生其實很可憐,物質生活差就不用多說,學習環境更慘。大學老師只會照本宣科,未必會解習題,理工科系連像樣的儀器設備都沒有。每個人整天抱著那幾本英文書苦讀,看不懂書時 連老師都幫不上忙。空閒時,照樣打橋牌、撞球、籃球,當然也搞樂團、唱歌。
過了四十年回想起來,我們那幾屆同學居然三分之二以上出國,男生中絕大多數拿到博士學位。這些人在國內外大學、企業與政府機關服務半生,不敢說有何成就,但也出了一兩個部次長、國家講座教授與幾個專業學會榮譽會士。就像王正方所說的,我們其實不是什麼高手,只是在那種環境中長大,不得不拚。我出國的單程機票約600美元,是父親半年的薪水。上飛機等於走上不歸路,不拚個衣錦還鄉恐怕對不起列祖列宗。留學生如果死在異鄉,恐怕連父母都沒錢買機票送葬。找不到工作在餐館打工的比比皆是。那些人反而從商致富,遠比替大企業打工好。
現在年輕人日子太好過,就缺乏自我紀律與期許。大學畢業只拿22K,不但可帶女朋有回家啃老爸老媽,還有馬英九可罵,與名嘴同情。
大環境不好、政府無能,人民走上街頭表達抗議,固然是民主社會公民的權利與義務,但是年輕人整天抗議,期望變天或政黨輪替後就可改變命運,恐怕是癡人說夢。年輕人不如痛下決心,檢討自己的優缺點,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,恐怕連溫飽都難。惟有靠著堅忍的決心與對人生的熱情才能走出自己的路。
轉載一篇王正方在聯合報的文章,供大家參考。其實不一定要出國闖蕩,只要走出溫室,自然會成長。
王正方:青春正盛海闊天空 何不出外闖蕩
近來老聽見抱怨,台灣的工資太低,大學畢業生的月薪才廿二K,很多年輕人就索性不找工作了,待在家中當「啃老族」。
不是倚老賣老,身體健康,具有大學學歷的年輕人,無所事事的在家中混著,這是唱的哪一齣戲呢?區區老朽沒在責怪誰,更沒那個資格,卻讓我想起台灣老一輩的大學畢業生來。
我們那一班,全班四十五位同學,畢業後一律失業,數十年前的台灣根本沒有相應的工作存在。少數頂尖分子考上研究所,有辦法的靠關係在不相干的單位上班,薪水絕對比目前的廿二K要寒酸許多。那麼其他同學怎麼辦?回家當「啃老族」?對不起,老人家個個自身難保,不堪其「啃」,只好硬著頭皮辦出國。所謂硬著頭皮,是指家中沒有經濟條件,國外的情況不大清楚,本身也不見得多優秀,必須出國深造,便跟著大家一窩蜂的申請學校。母親標到一個會,勉強湊足機票錢,機場一別,不知何年再相見!
一下飛機就有經濟壓力,獎學金難覓,校方沒有義務供養外國學生,要拿獎學金成績上得異常突出。頭一個學期最關鍵,苦讀到廢寢忘食的地步,完全成了分數奴隸。生活費、母親每月的會錢從哪裡來?必須要在學校找個臨時工作掙錢。當學生之外再兼做「台勞」,憑勞動力賺飯吃,竟然頗有成就感。
闖過頭一關得到學位,找工作更加困難。人家當然要優先錄用本國畢業生。記得那年美國經濟興旺,同班老美同學隨便就有七八家公司搶著要,任君挑選。我則一無著落,去紐約市在同學處借住,打零工維持生活,繼續發求職申請函。總共發過兩百多封信,半年後總算有了一個工作。
數十年後開同學會,老傢伙們歡聚一堂,談起往事,有太多相似的經歷,苦樂自知,心照不宣。做了個小統計,四十幾位同學出國留學,三分之二以上都獲有名牌大學的Ph.D,有的長期旅居國外,每位都在自己的領域中有所發揮,為社會作出可觀可貴的貢獻!
我們那一班同學都是不世之菁英?當然不是,其他班情況也都相似。當年台灣的大學生和現在沒差別,班上有幾位是絕頂聰明,其他為中上之資,還有二、三名像我一般魯鈍冥頑之流殿後,都趕鴨子上架去讀國外名牌研究所,拚死拚活的熬過來。置之死地而後生,出國混不出點道理來,愧對爹娘。
在台灣找不到工作,紛紛出去開拓一片天,豈不是人才外流?可是我們在出國之前都不是人才,經過一番風霜,將原本不大成氣候的破材料,也鍛鍊得略有模樣了。到時候返鄉貢獻,成了人才回流,謂之雙贏。思前想後,是當時台灣的貧窮、困苦,促使年輕人激發出自己都低估了的潛力。
「成人不自在,自在不成人」,天下要靠自己打出來。廿多歲,又不是嗷嗷待哺的嬰兒,餓了就哭向爹娘,沒有滿意的工作就責怪社會、政府。青春正盛,海闊天空,出去闖蕩吧!此處不留爺,自有留爺處。比前怕狼後怕虎的窩在家裡強得多了。出國需要好多錢吧!未必,倒是需要一張無額支票,上面寫著:我不怕吃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