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者是幽默的芽 「學生都知道我以前兇到什麼程度。」蔣勳自己講了都莞爾。他從法國學畫歸國後, 在淡江大學教書,擠了滿滿一房間的學生。某個女生坐在第一排中間,卻在上課畫眉毛、夾眼睫毛。 「我就很生氣說,你給我出去!同學都嚇呆了。」 可是現在,蔣勳說,「我會走過去說,我幫你夾好不好?」 「以前的嚴厲,其實是不夠自信。」他細細回想,「(病)過了以後會感覺到, 生命真的可以有一種幽默去包容。」
二者是大方的芽 以前老師給蔣勳一隻老墨,鑲了珍珠。他一直捨不得用,但每次學生來他都會拿出來炫耀一下。 病後一天,他突然動念打電話給那學生,把墨送給他。「幾十年來早上起來我都在讀金剛經, 可是我不知道捨不得的意思是什麼。可是如果我那天不是那麼命好被救回來, 所有我愛的東西沒有一樣可以帶走。這讀佛經沒有用,要真的在病房、在急診室才懂。」 他曾在大陸徽州買的另一隻老墨,原本也同樣捨不得。「磨起來、畫起來是什麼感覺?我根本不知道。」 癒後,開竅了,大膽的用起來。當然,當那隻寫著「黃山松煙」的墨,越磨越逼近題字的下緣, 他還是緊張,用完就沒了。可是把苦心珍藏真的拿出來用,那心情是活潑的、舒坦的、過癮的。 我們選在春分那天拜訪他,初雨乍晴。他用那墨寫了「春分微雨」四個字,大方送人。 過了一週我再去,遇上地震,蔣勳略凝重的又寫下:「今日地震,願天下眾生無事。」 書法是種生活習慣,不見得挑什麼大場合,隨筆創作開心不就好了。
三者是開心享受的芽 蔣勳病後被規定要早起、每天要走一萬步。一開始他配戴心跳表、記步器,做功課的意味比較重。 他得注意心跳什麼時候變快,還要刻意的讓它跳到每分鐘一百三十下。沒想到, 他因此了解每天何時日出,哪裡上坡,哪裡和緩,哪裡岸邊有個小灣,適合坐一下,聽聽潮聲。 春分那天,他準確的說:「今天五點零六分就日出了。」他從關注自己身體, 轉而留心過去未注意的外在細節。那些表都不重要了。他每天非常享受在從家裡走到畫室, 再原途折返的過程。「我是在亂玩啦。看看地上的黃槿花啊,最近苦楝開了,我就去看苦楝啊, 嘗試去畫一下。」「苦楝的花很小,顏色又那麼淡,木棉花開的時候,那麼鮮豔, 它在旁邊大家都看不見了。但是那種像霧一樣的紫色,你不覺得就是莫內(的筆法)嗎?」 在畫室,我們在旁聊著,蔣勳安靜的修著一幅畫了好陣子的畫,不自覺的就把苦楝的粉彩, 加在人物的光影裡。其實他住八里已經三十年了,而苦楝也一直在那。但近來才慢慢覺得, 生命裡可以抓住的不多,抓到一件,哪怕再小,就很幸福。人稱美學大師的他, 也感悟的說:「藝術不是首要,生活才是。」「如果你留心聽到春天裡的鳥叫, 薩提(編按:法國一位與德布西同期的音樂家)就不難懂;如果你看得到春天一片葉子上的光, 莫內你也懂了。」「我覺得越來越好,那種開心哦,」蔣勳眼裡都是笑,還炫耀他的老人優待捷運卡, 「我跟朋友說,不要怕進入中年、進入老年,進入真的好好。」 ps. 感謝人兒妹妹的email分享 背景歌曲: Enya - It's in the rain